大声说话
那年,一场变故悄悄潜入我的家庭。先是母亲生病住院,体质本就赢弱的父亲因为焦虑过度,也随即病倒。
放学后,我必须跑十公里的山路,给同在医院的父母打饭取药。当这一切完成以后,我还得赶回家,照看年幼的妹妹。
太阳从西边落山,恐惧却从我的心头升起,那年我才13岁。夜色中黑黝黝的远山像一幅剪纸阴森地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佑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妹妹.山中的饿狼,一声接一声凄历的哀嗥,常常将我和妹妹从梦中惊醒.
一天夜里,我一觉醒来,却听见了窗台上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用锯子偷偷地锯窗户的木格,一种恐惧顿时攫取了我的心,8岁的妹妹吓得低声哭了起来.我鼓起勇气,咳嗽了几声,可是,声响并没有停止.瞬间,除了恐惧,我的意识一片真空,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
我们住在一所山村学校,叫喊声未必能让远处的人家听见.忽然,我想起了口哨-----母亲上体育课时用的口哨.我鼓起胸腔,拼命地让全部的气流吹出尽可能大的声响.
渐渐地,我听见了家门前,由远即近嘈杂的脚步声,大声说话的声音.窗户外交织着电筒的光亮.
我听见了乡亲们在喊我的名字,开了门,一群人扛着锄头站在我家的门前,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乡亲,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哭了.
“孩子,你睡吧!这一夜我们不走了.”一位大爷说.他们在墙根放下了锄头,坐着,蹲着,吸着旱烟,大声地说话。最多的是对我父母的称赞,和对我们家突然遭遇变故的同情。我渐渐地睡着了,天渐渐地亮了,他们才找起锄头离开。
夜间窗台上的声响,原来是老鼠咬继窗格腐木发出的。监近黄昏,乡亲们又来了,他们用锄头在石板上撞击出铿锵的声响。“孩子,别怕,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你!”
从此,每天夜里,围绕这屋子的前后,约定似的响起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锄头的呆当声和脚步声断断续续要响整整一夜,他们边走路边大声说话。我知道,这么黑的夜他们不是在赶路或者待弄庄稼,而是要用说话声给我驱赶恐惧,他们要用声音告诉我:“我们都在窗外呢!”
一种至深的温暖,让后来的我,也学会了大声说话-----把声音传给同样外在孤独和恐惧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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