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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tstar 2006-01-01 08:35

原文来自《中国发展简报》2004年10月刊，作者高雪松。
　　近来，已有国内研究NGO的学者开始提出：我国NGO部门的发展已经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具体讲就是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出NGO分化为不同的几大类，那么，在其中具有群众基础的草根组织或社区组织又占多少呢？在我本人的视野中，大多数的国内NGO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区/草根组织，即使是那些现在逐渐多起来的在社区范围内工作以满足社区需求的组织，也很少是从社区内部自发产生，而更多为外来的。国内知名的NGO领导人，虽说还不属于中国当前主流社会的精英阶层，但也多是公众人物，是“先知先觉”，并“先行”的公共社会精英。但他们中间从“草根”阶层脱颖而出的也并不多见。如果要使一个组织存在的正当性（legitimacy）不仅仅建立在对其领导人的报道有多少次在大众媒体上出现，或者该组织能够从国外基金会筹到多少项目资金，而是更依赖于其群众的基础，并且这些群众不仅仅是该组织的服务对象、受益人，更是参与该组织的工作和发展的组织力量的来源，我们应该怎样做呢？《草根群众组织》，这本书应该能够级中国读者一些启示。
　　这本书并非新书，初版于1982年。据说此书是美国大学院校中的社会工作专业本科和研究生课程中被广泛阅读的参考书之一。
　　此书的作者Si Kahn是一位活动家，有着近40年参与美国南方民权、劳工和社区组织化运动的丰富的实践经验。1980年，也就是这本书出版的前二年，他创立了自己的组织Grassroots Leadership(读者可以访问他们的网站www.grassrootsLeadership.org.)。这个组织可以说是一家支持性NGO。至今一直在为其他组织提供帮助以加强它们实现目标的能力－通过建立新组织，通过为美国南方各地的活动家提供战略空间，以使他们一起努力解决面临的共同问题。Si Kahn现在担任Grassroots Leadership的总干事，同时，他还是一位民谣歌手和民权歌曲作者，录制过多张原创歌曲专辑，并与其他著名的艺术家共同出版专辑，演唱美国历史上的民权运动，妇女运动和工人运动中产生并流传的传统歌曲。
　　本书于1991年由美国全国社会工作者协会出版社再版。台湾的一家机构对两版都进行了翻译出出版。
　　此书的英文原名为Organizing: Guide for Grassroots Leaders .可直译为 《组织化 －草根组织领导人指南》。此书不仅是由草根群众组织的领袖为那些有志成为草根群众组织领袖的人提供的一种经验的总结及精神的分享与共勉。也是指导普通人组织起来以求改变，完成共同之目标的一本易学易用的实用指南。因此它没有一般社会科学著作常有的高深理论，并且其口语化的语言读起来像是在聆听作者的讲演或是与作者对话。全书结构简单明晰，分为18章，每章都以一个个从事组织工作中常见且重要的相关问题及作者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和回答的形式展开。尽管本书作者所分享的经验形成于美国的历史社会环境与实践，和中国国内的现实有比较大的不同，但我们应该看到，组织工作归根到底是在做“人”的工作。从根本上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不同社会中也应该是相同的，因而此书对于中国读者来说，仍是很有借鉴价值的。
　　如果可以把此书看作是一个生命体，那么作者提供的这种“组织化”精神的分享与共勉构成了坚固的骨架，具体的经验分享成为鲜活的血肉。本书讨论的大问题之下涉及的小问题非常全面，内容十分丰富。尤其是对具体问题的微观性，细节性的建议，本文无法尽述其详。这里只把作者在书中多次强调的最强有力的观点分享给读者。我个人认为，所有这些强有力的观点，或者说是“精神的分享”，都建立在一个重要的前提之下，那就是所谓草根群众组织，其存在的正当性要依赖其拥有的群众基础，一个组织可以是由一两个领导人发起建立的，但如果组织始终只代表这几人的意愿，那就不能称为草根群众组织，而只能算是“少数人的俱乐部”。
　　选民、社区、组织化
　　组织工作始于人们的共同点，在与社会发展有关的西方话语体系中。Constituency是个经常出现的词，既指真正选举意义上的选民，也指一个组织的服务对象，会员及支持者。“社区”一词现在已愈来愈多地被国人所使用，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用其指代如某小区，街道或村落等居住范围的概念。除此之外，“社区”的概念也不限于指在同一地方居住生活，它还指对某些问题有同样的看法，并且有要改变这些问题现状的共同兴趣的一群人。除了在一起居住或工作之外，一个草根群众组织的支持者也有其它的共同点，即他们有共同的问题，可能有一段共同历史或共同价值。本书所讲的草根群众组织基本上都是基于社区的自发组织，“社区”的定义来自社区利益的概念。－人们有一些共同利益，由此为基础才能使他们在一个组织之内集合在一起
　　Si Kahn首先在本书的开头就谈到“组织化”。他给出简单明确的定义：组织化，就是人们在一起工作，以完成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组织化有用吗？有时人们会有这种疑问。作者提示人们观察周围就会发现有权力的人便是那些组织得最好的人－比如，当今美国的权力集中在少数的组织良好的个人及公司的手中，他们拥有超乎寻常的影响决策的权力，而这些决策影响着很多人的生活，但是，普通人及他们的家庭却缺少权力－最简单的反映之一就是人们的衣食住行和医疗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比起大部分普通人的收入来说实在太贵，从另外一个角度讲，美国公民现在拥有的权力及利益，多数并非施与而来，而是人们组织起来争取到的。诸如养老金。带薪休假，加班费等工作福利是人们组织工会斗争得来的；妇女的选举权和黑人的民权受到保护，也不是出于政府的善心，而是由于这些团体组织起来要求这些权力；甚至连公立学校及公共教育的实行也是因为美国人民组织起来坚持其子女和富有家庭的子女一样有接受教育的权力。
　　组织化，在短期内是办好事情的一个有效的工具：改进学校、改善交通和医疗、保障所居住社区的安全等等，个人每日面临的问题中有不少是可以通过组织化来解决的。同时，组织化从长期来看还有更重要的利益—通过组织化，人们可以学到新的东西，并重新认识自己。“他们在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地方找回尊严，找到自尊而不是缺乏自信；并开始更充分地使用他们拥有的技能，去与他人一起合作，去影响，去表达自己的意见，去抗争，而这种知识的和经验正是人民取得真正权力的起始。
　　作者同时也分析到：并不是遇到问题的人们都会组织起来，有些人继续试用个人解决的方式，有些人干脆放弃。人们不愿意去做组织工作还有许多其他原因。从个人角度讲，可能缺乏自信，害怕尝试新的事物，或者害怕被其他人认为是不安分的好事者。其实，社会正是鼓励人们去寻求个人的解决方式，原因是个人问题可能在体制不做大调整的情况下就能得到处理，但事实上这种方式可能在长期内导致更高的社会成本。
　　Si Kahn认为，几乎每个人都能做组织化的工作。当然，也有专业职业的组织家，比如他本人，以帮助人们组织起来为职业。大多数人不认为自己是组织家，也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能够成为组织家。人们觉得组织工作是艰难的，危险的，罗曼蒂克的。其实促进人民生活改善的优秀的组织工作都是由各类普通人完成的。事实上，好的组织工作正是用并不复杂的方法去完成事情，依赖的是我们大部分人在不同程度都具有的基本技能。
　　领导者
　　作者除了以独立的一章重点谈"领导者"的问题以外，对"领导者"在一个组织的各类事宜中所应承担的责任之讨论贯穿于所有章节中。本书作者给出的"领导者"的定义：领导者是帮助我们指出前进方向的人，也是帮助我们朝那个方向前进的人。一个领导者需要一个基础，即一群把此人当作领导者的人们。领导者要能影响并领导组织内的人。作者在书中多次强调，在草根群众组织中，领导者不应该试图为他或她自己建立权力基础，相反，应该努力创造一个很多人可以共享的领导及权力的广大基础；最好的领导者不仅鼓舞他人，也帮助他人提高自身的能力，成为领导者。草根群众组织的领导者的一个重要的责任之一就是培养其他领导者。。领导者不是天生的，是由经验，工作及训练才磨练出来的。成长为一名领导者的道路在不同类型的草根组织中可能不尽相同，但原则是一样的：需要从小事开始，培养技能，证明自己能够愉快地胜任，逐步扩大经纶范围，培养新技巧，承担更大的责任。
　　在草根群众组织中，领导者必须对民主，对帮助他人发展他们自己的领导技能，对包容他人而不排拆他人有所认同。领导者必须不仅关心工作的结果－赢得了什么，也必须关心得到结果的过程－如何赢得的。一个组织会发展成什么样，组织内会发展出什么样的领导者，都与胜利和失败的过程中积累的东西有很大关系。领导者要有能力说服组织内的其他人承担更多的责任，运用新的技能，在组织中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这远比领导者自己承担一切工作更合理，更重要－组织的力量来自共事，而非来自一个人包办一切。一名领导者的责任是代表人们，而不是替他们想，替他们行动。做决策是组织的责任，而领导者要对该组织负责。领导者要推动事情的发生。一个草根群众组织的领导者的权力来自组织的权力结构，决策必须经由结构中取得：理事会，委员会，等等。领导者不应替组织说话，而是组织通过领导者讲话。
　　同时，作者特别指出一个组织需要一个领导者团队。因为，要使组织运作健全的话，一个组织需要不同的各种技能，而一个领导者不可能具有所有这些技能。并且一个较大的领导者团队有利于组织实行领导人物的轮班制度。也就是说，草根群众组织需要集体领导人才－具备不同背景，技能及经验的领导者的团队互相补充，而不需要一位操纵一切的强领导人。决策要以组织力量来达成，一旦做好决策，该组织就要负责执行它。那些不愿意接受这种组织约束，坚持按自己的判断做事的领导者，会在组织内部制造困难。这里作者还给出了有关组织内部沟通的操作层面的建议：一起工作的问题要以制度化的方式加以处理，通常较好的方式是定期召开会议讨论正在进行的工作，分配工作，建设性地批评彼此之间的工作绩效；如果有人出来协调团队的工作，使得大家少误读信号，减少沟通上的难题，也很有用。
　　组织，事题，会员
　　作者又进而谈了"组织"这种有形的实体。反人们带进来，是建立组织第一步要做的事--让他们参与思考，计划及决策。人们觉得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这个组织的一部分，就会更积极地参与。由组织工作长期经验可以看出，人们会支持他们觉得介入参与的决策。如果他们觉得其意见不受重视，他们在决策过程中没有参与，人们就会"以脚来投票"。
　　构建一个草根群众组织的结构不同于构建政府机关和公司的结构，我们的权利来自会员。一个不能建立并保持会员资格基础的组织，权力无从谈起。草根群众组织要发展出真正的民主代表制。如果只是有权力的人来命令，期望其他人来付诸实行，这不是草根群众组织运作的好方式。一个草根群众组织的好的组织结构，要能使人们觉得他们属于并参与其事，有机会谈论他们所想的事情，有机会在组织中扮演一个有意义的角色。
　　至于一个组织的规模到底该多大，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作者认为要"大到足以把事情完成，小到使每个介入期间的人觉得自己属于，参与该组织。
　　如果把一个组织比喻成一支战斗的团队，那么出于社区利益，使人们以强烈的情绪想要一同做些事情加以改变，加以解决问题（issue）--就可以看作是一场场战役。
　　在组织成长壮大时，选择事题变为有关策略的事情。作为一位领导者的责任并不是选择事题，而是在于帮助人们认真谨慎地完成这个选择过程。那么，什么才算是一个好事题？好事题是可以赢的事题。（但是也有这样的情况：从表面上看似乎不可能赢取的事题，在几年的奋战之后，终于赢得了胜利。）好的事题帮助建立起组织，它使得人们通过做实际工作来赢得该事题。拿离我们近一些的例子来讲，越来越常见的我国城市小区业主维权应该是大多数业主的努力，而不是靠一两个房地产律师或关注此类新闻的媒体人士。
　　一个组织的会员资格应该开放给那些赞同组织的基本目标及原则的人，及直接受到组织关注的事题所影响的人。草根群众组织在内部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维持会员的有效方式，组织需要会员的时间，承诺，参与和热忱。公当他们在组织中做了对他们 有意义的工作时，人们才会继续做这个组织的会员。人对人的接触工作，可能相当不容易。有时候，人们宁愿坐在办公室中，想一些大的战略战术，而不是走出去和社区中的人接触。但是，必须认识到吸收会员是建立一个强大的民主组织的基本工作。
　　策略与战术
　　对策略的讨论是非营利部门管理著作经常涉及的内容。本书作者比喻策略像一张地图一样指导我们如何从现在的出发点到达我们的止的地。了解自己组织的会员力量，其能力如何，组织的财力，组织的盟友等方面的状况，就是了解我们的“出发点”，并且，要获得这些了解就需要做一些仔细的研究，否则，制定的策略可能不符合组织自身的现实。其实，在组织化工作中，几乎所有的策略都建基于研究之上。所以说并不是只有研究机构或商业公司才做研究，草根群众组织同样也做。
　　好的策略是建立在人们的经验之上的，能使人们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并使他们认同的价值成为该策略的一部分。好策略必须是能使人们参与其中的。人们从过程中所学的与从结果中所学的同样重要。
　　组织的会员和领导者共同参与组织中的策略工作，这是至关重要的。做策略工作的过程促使人思考一些长远的问题。作者认为在这个过程中，有无做过组织工作的经验并不重要，甚至没有先前的经验可能更有助于创造性地找出处理问题的办法。会员的参与能保证制定的策略适应其行为模式且尊重其价值体系。人们觉得这个策略是他们的策略，这种“拥有权”是很重要的，人们会为此策略的成功而投资，参与它的执行工作。
　　制定策略是一个团队工作。当一个组织的会员一起制定策略时，他们学习如何一起工作。当然这个策略团队也需要分工。
　　战术与战略的不同之处在于，战术是作为组织战略一部分来执行的具体特殊的活动。战术的好坏通常是以其是否与目的相称来评判，但也应该记得，如果有些战术是组织的会员不能接受的，就不可使用。因为使用战术，乃至其他任何组织行为，都应该注意做到保留会员的价值感，是非感。所以，就像制定策略的过程一样，战术的决定过程也必须使会员参与其中。如果组织仅让领导人和工作人员决定战术，然后试图说服会员使用这种战术，会员就不会有足够的参与感和拥有感，那么即使战术可行，赢得了胜利，他们也不会觉得胜利属于他们，甚至会觉得这个组织也不属于他们。
　　其他重要问题
　　培训是保持组织持续良好发展必需的人力资源的必要准备。制定一个培训规划和项目的也发点在于指出领导者，会员及工作人员需要有的特殊技巧及知识，通常包括三个方面：组织工作技巧，领导角色，个人发展。
　　有关组织对外沟通，Si Kahn有精辟的提法——“被沟通的不只是材料，也是动机，不只是知识，也是气质，不只是策略也是团结。”
　　使用媒体来做“对外沟通”是一个基本的组织工作技巧。对媒体的使用必须是一个深思熟虑的策略的一部分。它不只是你如何为你的组织取得知名度的问题，也是如何配合你的组织的其他方面的需要的问题。
　　为了得到可能的最佳媒体报道，要采用一个组织化方式。要与媒体里面的人建立 好的关系，要相互了了解。长期下来，建立 起的关系会使组织受益。
　　任何组织从一开始就要处理的两个问题是“我们要做什么事？”，“我们有多少资金、资源来做”。在草根组织中，让每个人都知道经费的开销情况，是至关重要的。对财务事项产生怀疑最易使一个组织瓦解，并且群众组织所花费的资金真正属于该组织的成员。资金的来源或者是会员缴纳的会费，或是他们的捐款，或是他们从筹款活动中筹集到的，即使是来自基金会，教会或政府的资助也是靠会员的名义，他们的希望和梦想才募到的。
　　会议是一种基本的组织化工具。会议因不同的目的来举行，其形式和规模也各有不同，但所有的会议都有一些基本的目的：给组织成员带来参与感，建立团结的气氛，发展策略，决定战术及做出决策。所以衡量一个会议成功与否的标准也不难建立：首先，一次会议要做到传递消息，交换信息；其次，在交流信息，交换想法的基础上做出决议；第三，为实现决议而达成有关责任和分工的共识，每个人有具体的事情要做，而且乐意去做；第四，会议应该使参加的人机会参与，意见被重视，因而士气提高。
　　当然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们希望能在会议结束时达成共识，但并不是所有的情况下都能这样。一定要达成共识的方式并不一定是民主的方式。民主的决策在于多数人的意见被采用，少数人的意见被尊重。所以应该采取投票的方式，并且将结果作一个正式的记录。只要每个人都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以表达其意见，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同意某个决议，但仍可以采取行动执行。会议应该是建立行动的基本工具之一。
　　结语
　　读完这本书，我认为无论对于刚起步的组织，或是已经进入稳步发展阶段的组织，甚至是对于那些还在人们的设想和酝酿中的组织，“组织化”精神中最值得我们努力去理解和应用的，同时也是最朴素和最简单的精髓就是：人民群众对一个组织的“拥有权”（ownership）是一个组织存在的正当性的根本，也是组织的权力 的基础和来源；而人民群众只有参与到组织的工作和发展中，而且感觉到自己在做着有意义的且符合自己所认同的价值的事情，并获得对自己的重新认识和自信，才会产生并保持对组织的这种“拥有感”；而领导人的责任正在于帮助他人发展其自身的能力，而不断培养扩大这种共同的领导和权力基础。
　　本书介作者阅读主要参考的是台湾人权促进会一九八七年八月出版的《草根群众组织》（其它有关原著和作者的信息来自互联网）
　　此台湾译版为非正式出版物，出版时可能较仓促，审校工作不够细致，导致不少地方读起来不顺利。译者曾天德，为当时在海外留学关心台湾社会发展的非专业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