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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6 07:4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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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历史文化非正常死亡追踪
一位86岁的老人,15年奔波于老城新区大街小巷,只为定格羊城即将消失的城市风貌
□本报记者 张演钦 郑迅
昨天,李瑞然展示“得意之作”:2003年在小谷围发现的“刘皇冢”古墓碎片本报记者 郑迅 摄
一个86岁的老人对羊城晚报记者说:阳光灿烂的时候,不要找我!
因为,阳光灿烂的时候或不下雨的时候,他总是在路上,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在广州的拆迁工地,在广州的老城,在广州的新区。
这位老人叫李瑞然,见证广州拆迁最多并留下最真实最详尽记录最多的人。从1993年到现在,李瑞然专门拍摄广州即将消失的城市风貌。短短15年,却是广州城市历史上改造规模最大的时期之一。“我与钩机赛跑”是李瑞然老人的志愿,也是他的现状。15年来,广州城拆声此起彼伏,李瑞然疲于奔命。86岁高龄的老人,又如何跑得过快速运转的冷酷的现代化拆迁机器呢!
李瑞然为什么要这样?采访中我们发现,拍下广州最后的城市记忆,已成为李瑞然一种基本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去解释什么。
时刻关注拆迁
现场是他生命
“李瑞然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很多记者看到他都要汗颜!”记者不止一次听到接触过李瑞然老人的媒体同行这样表达对他的敬意。
昨天,羊城晚报记者来到他家。86岁的老人,精神矍铄,乐观坚定。一顶白色鸭舌帽,耐克牌;喜欢嘻嘻笑,一笑,就露出唯一的一颗牙。“我也是钉子户。”李瑞然笑道,“到时候这个钉子户拔了,我就全部换金牙。”
李瑞然不是钉子户,也从来没有阻挠过拆迁。但15年的坚韧不拔,使人觉得他最具“钉子精神”。
李瑞然每时每刻都在关注拆迁。
“我主要根据这些东西,如新闻线索、拆迁通告,看到哪里有拆迁信息,马上就开始行动。”李瑞然捧出一本厚厚的剪报,上面全是政府刊登的拆迁公告。“这是1993年的拆迁通告,我最早是1993年开始拍的。我意识到一定要拍下来。”他也关注新闻,不过,拆迁新闻对他来说总是来得太突然。他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去到现场。“新火车站今日动工”,这是报纸的新闻,看后李瑞然马上赶去番禺。有次记者正在他家采访,李瑞然突然说要出去了,芳村中市市场要拆了!跑得比我们还快,下楼梯、上公共汽车,步步在前。
“现场”,是新闻的生命;“我在现场”,是记者的职业特征。“现场”也是李瑞然的生命。
小谷围13条村
他去了30多次
李瑞然指着一堆照片说,这是猎德村,全部拆了,照片上平整一片;这是猎德村村民家,室内。去猎德村拍照的时候,李瑞然被人认出来,遭遇“粉丝团”。一天,李瑞然给记者打电话,说他拍了猎德村最早的饭堂正在吃最后一餐饭,吃完就拆。这是大跃进时期的饭堂。当拆迁来临,人们渐次消退的时候,李瑞然还在坚守。
“当时去大学城要坐车、坐船,比较麻烦,但怎么都一定要去到那!”李瑞然打开一张报纸,说,这是大学城的图纸,位置在哪里,怎么去,去的日期,全部写明白了。“这是刘王冢,当时村民带我去,我以为是砖窑,后来才知道是皇帝的陵墓。最先去的时候还没开始拆,13条村我全部走遍了。”当初去大学城要两三个钟,在码头搭船,一小时才一班,过了就得再等一个小时,到了就步行。李瑞然去了30多次,几乎每个村民都认识他。小谷围的照片非常多,几乎塞满了一个书柜。
李瑞然说,“这是东汉墓,我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工地的工人说‘你早来一点就有东西看了’,我拍了很多东汉的墓砖,上面有文字,你们看。”
“小谷围是我拍得最多的,13条村都拍了,现在剩下来的不到一半,有的只剩一点点。小谷围很多古迹,一个小岛,很少人去的,能够保留那么多古迹,很不简单。小谷围拆迁的时候,警戒很严。但我和村民还有保安混得很熟……”这是李瑞然永远能够出现在第一现场的重要原因。
李瑞然乐呵呵的,86岁高龄的老人,估计没有人忍心阻拦他。但他说,以前拍的时候还是有一些阻挠。“去官洲生物岛的时候最好,当时是不让拍的,后来甚至来了一辆警车,警察一看,最后说:你拍吧。拍官洲拍了十几本相册……”
拍了那么多,李瑞然对这个城市风貌最细微的变化有着本能的敏感。“最不满意的就是沙面的沙基惨案纪念碑,以前的多宏伟啊,现在新建的那么小气!”李瑞然指着两张照片说。原来的纪念碑,庄严肃穆高高挺拔;新起的纪念碑矮了很多。
拍摄角度很多
记录非常立体
在现场,李瑞然的拍摄角度非常多。有人作过对比:拍北斋,他的角度比专业记者的角度还多。拆之前绿树成荫,拆第一片瓦,拆了一半,全部拆掉成为一片平地,游人来合影留念,北斋的院子,北斋的墙体,规划图,建设单位,现场负责人,审批内容,发证日期……全部都有。北斋,他一共去了六次。
李瑞然翻出已被拆掉的海关码头的照片,也是角度非常多,有从人民桥上俯拍的,有从海关码头地面上拍的,还有近距离的特写。“这是广州南站,在黄沙,现在内部已拆了一些。”李瑞然把相关公告也拍了下来:“公告根据铁道部6月10日关闭并停办营运业务……2005年6月29日。”
现在李瑞然正在拍的地方是西村三约。上个月全部拍了下来。
知道的现场,李瑞然必到。但不是每一个现场,李瑞然总能在拆除工作完成之前赶到。“有次去迟了两个钟头,拆完了,剩下废墟一堆。”李瑞然和眼前的钩机合了个照,完了,把上面的砖头拍下来。
两三万张照片塞满居室
还有很多胶卷没钱冲洗
李瑞然的装备很简单:一件摄影背心,上面很多袋子,“我用过的相机,这是解放前的相机,上世纪40年代美国科达公司生产的,最老爷的老爷机,现在该入博物馆了。”去年11月,李瑞然用上了新的数码相机。儿子心疼他,给他买了部尼康数码相机,1.4万元。加上袋子里的一壶水、一瓶八宝粥,就这么跑一整天。
李瑞然是98中学的退休美术老师。86岁的老人,一点病都没有,衣食住行一个人搞定。所有的退休金、补助金几乎都花在拍照、记录上。
李瑞然说,“主要是为保留广州的历史。一拆就没有了,不照下来,子孙后代都不知道广州是什么样子了。我到处去拍,解放中,解放南,解放北,六二三马路,中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路,环市路,一路走到西村,全部拍下。拍了多少,我也没统计。”李瑞然家一个大厅随处可见这些珍贵的照片,三间房间,共十来个书柜,两米多高,双门,摆满了整整齐齐的相册。床上床下,全塞着相册。这些照片据说有两三万张之多。
李瑞然从一个整理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这是猎德村的底片,还未整理。”李瑞然说,还有很多底片没有冲,都十几年了。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塑料箱,里面全是胶卷筒,上面注明了日期,“以前的工资麻麻地,只能有的冲,有的留着。里面有很多珍贵的东西也说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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