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区50小时不断的电波——孙静：别把我的冷静叫勇敢

乌托邦

震区50小时不断的电波——孙静：别把我的冷静叫勇敢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夏榆 实习生 陈星 陈倩儿 发自成都
2008-05-22 08:25:18
来源:南方周末
“刚才大家都吓着了吧，我也感觉到了摇晃。”这是5月12日14∶55，成都广播交通台女主播孙静坐进直播间报名后说的第一句话。按照安排，她的节目《914帮帮忙》应该是下午3点开始的。
在“5·12”地震当天，那是成都人能收听到的仅有的声音。这个持续五十多个小时不中断的声音让他们安静下来，她说的每句话他们都觉得重要，司机们也通过短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孙静，他们相互交流，也相互安慰。
14∶28的时候我在车上，车子不停地晃，好像就要翻倒。
大概过了几分钟，很多人都跑出来，他们站在大街上。那时候我走进直播间，因为马上就该我上节目，进去我碰到台长，我们第一时间的反应都认为是地震。我们觉得交通状态很复杂，全部堵上了，我们就说肯定要播报路况信息，我们是做交通节目的，第一时间就上去了。
冲进直播间后就陆续有人发短信，我已经知道是7.8级地震。在刚开始半个小时当中，直播间特别晃，电脑晃，桌子也晃。你说我是怎么支撑下来的？根本就不需要支撑，我主持直播了五十多个小时，但我们台长，工作是七十多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可以接到很多电话，发很多的短信，因为在那个时刻，人们只能通过电台获得讯息，也寻找安慰。
所有的人都在报平安，打听亲人的消息，因为失去联络。
救援工作是从13日凌晨开始的，那时候政府虽然也成立了救援组织，但是和各个灾区的联络、应急，还没有迅速到达，都是电台在播报，比如说都江堰需要挖掘机，整个路上就全是挖掘机；我们说都江堰需要运送伤员，成都所有出租车都闪着应急灯赶往都江堰……在以前我们都是无法理解的。
那些听众很厉害，绝对不能想象的。我有个朋友给我发了个短信——我在直播间待了五十多个小时，出来才看到——他说他本来想跟着队伍前往都江堰，可是自己汽车的水箱坏了，他说我含着眼泪，看着所有的车闪着应急灯，都是出租车和工程车，大家很有秩序地前往都江堰。
从下午4点多的短信平台就可以看到，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个人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我是机关幼儿园的家长，我现在西南门，我已经看到孩子们背起书包，被老师们送去平安的地方了，请赶往这边的家长不要着急。
他的第一个电话提醒我了，原来我们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互报平安。其实我做这种节目原来也没有任何经验，我没有遇到过，可就是他那一个电话，我们短信平台就开始互报平安，有孩子给爸爸妈妈发的，说爸爸妈妈你带上吃的去安全的地方，我没事；有人说孙静姐我在哪里，请问那里正不正常；也有人说什么事情定了，一切平安。市中心的人先发动起来，最让我们感动的是，那一刻交警其实全线上路了，成都的交通虽然复杂，但是我们没有接到一起交通事故，这种力量太大了。然后大家就开始互报平安，同时就给大家提供信息，我这边很安全，那一刻我们的自救、救援就开始了。
有些地方没有电了，电视都没了，只有我们一个频道有声音，告诉大家。大家好像觉得第一时间能够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是非常安定的。但说句实话，到现在我都无法体会，因为我在那里就是搜集很多信息。其实我比大家幸运，虽然大家看来我所处的地方很危险，但是我第一时间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我能搜集到这么多信息，所以我最先平静了。我其实是很幸运的。
一方面我根据短信，短信都是来自新华社的消息，这个是你做这个工作必备的。当时我还可以上网，我就看到的确地震了，都写着全国其他城市也有震感，但是还没有出现7.8级地震的说法。直到新华社的消息报出来是7.8级，我就报了。其实新华社也很快，但是那个时候（成都）所有的人是上不了网看不了电视的，我在直播间里我可以看到，然后我就确定了，就播报出来了。
我父母都是军人，小时候在部队里面，西安、北京都去过。我是做交通节目的，所以对整个周边发生的情况包括路况这方面有一定的认识。当时进不了汶川，我们看中央电视台新闻和搜到的信息，当时我们已经能判断出来，是龙门山脉，就是从绵阳到北川这一带，并且我们判断在龙门山脉之间主要是房屋的垮塌，而从都江堰到汶川这条路主要是山体滑坡，这个判断没错。我给大家讲为什么你不能上汶川，走不了，因为那条道路是山路，山体滑坡很严重，所以你进不去。你是做交通节目的，周围的情况你会比较了解。
因为当时都关在直播间里，很多人信任你，你不能走，就只能不停地播音，你的声音不能断。我是大前天到都江堰的，到都江堰之后那边也有直播间，就做节目。做节目的时候因为我们跟交警很熟，交警带我们进入了往汶川和虹口的路。当时那个道路都封闭了，都不能走。其实都江堰城区垮掉的房子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些受灾的人有地方住了。我进入都江堰城区的时候就觉得晚上太安静了，没有人。但是等我到路上去看的时候，往汶川走的时候，那个感觉就很不好了。
我看到二王庙只剩下一个牌匾高高挂在那里，三个金光闪闪的字“二王庙”，门台全部垮了，但是牌坊还在，大殿看不到了，最让我感动的是有几个道士，他们本来12日都出去了，13日又回来了，他们不离开那里，在山脚下搭了一个棚子住。你会觉得那还是自己的家。
很累。想睡觉。但是睡不着。因为你的脑子里全是很紧张的东西，因为这个时候你是一个记者，你随时都知道变化。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有朋友说孙静这两天如果有空一起吃饭，我都不愿意。我觉得如果现在我的生活恢复正常，我觉得是不真实的。这个很奇怪。我不想这样子，但是没办法。
我做节目的时候不能表现出来。做节目的时候说得更多的是鼓励、坚强、坚定的话，让大家充满希望，你不能垮掉。但是你说我怕不怕，怕，特别是做了四十多个小时，我第一天回到家去拿东西，我住在9楼，我也感觉到晃。我们整个电梯都停了，楼上都没有人。那个时候真的害怕。但是太累了，躺了两个小时，还是睡在9楼。很真实的感觉。在这之前都还在说，我们要科学地面对地震，不会有事的，请大家回家住，不要住在街上。当然你是出于好意给大家一个提醒，但是那天回家后，我也有一种很真实的害怕。然后我就觉得我这种提醒很不对。因为我觉得人的恐惧和寻求自身的安全是一种权利，你不能剥夺他这种权利。他要在街上睡很正常。所以后来我就变成了你在大街上睡绝对可以，但是你不要把车乱停，不要堵上道路，这样你也不安全。而且你不要睡在桥底下，太危险了。就这样讲了。我也在调整。你不能跟别人讲你回家吧。这个是不对的。
当灾难和恐惧来临的时候，有人采取的是惊惶失措，有人采取的是无比冷静，两种方式都不能以胆小或勇敢来评判，都是面对困难的一种状态。
所以你千万不要说我那个时候的冷静叫做勇敢。不是。

呒塵劒

对~~我们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