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九润堂保健品真相调查——借免费体检向老人推销

爱心屋aw25

2009-03-20     南方周末

　　九润堂向老人推销的部分产品
　　“九润堂”保健品真相调查——借免费体检“卖拐”老人腿脚被搞残？
　　■挑战保健品潜规则
　　深圳一家保健品公司把非法的保健品包装成为包治百病的中药和藏药，并以“免费体检”的方式推销给老人。
　　该公司一个月获利数百万元，受骗老人上千人。其营销手法和赵本山的小品《卖拐》的情节如出一辙。在“免费体检”中，身体健康的记者被诊断为“骨质疏松”，更有老人用了后出现不良反应，从能正常走路变成要拄着拐杖维权……
　　非法保健品害惨李老太
　　“九润堂口口声声说，专门治疗医院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类风湿患者能丢掉拐杖或轮椅。我本来可以正常行走的，用了它的药，现在倒是要靠拐杖和轮椅了。”3月15日，年过六旬的李世文老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诉说。
　　去年11月25日，刚从四川来深圳探亲的李世文老太在家附近买菜，碰到了“深圳九润堂可园店”的推销员黄勋杰。打听到李老太有点类风湿，黄勋杰就说：“类风湿是不死的癌症，将来你会生不如死，我们社区有个香港来的冯老伯，是坐轮椅来的，后来丢下了轮椅，像您这点类风湿，九润堂可以帮您根治。”
　　几次药包”免费治疗”后，去年12月6日，“九润堂可园店”工作人员殷勤地开车把李老太和老伴拉到了总店，给老人进行了免费体检。李老太手里拿到了一个划满了叉的“微量元素智能检测系统西医分析报告单”，16项检测项目12项被写上了“不合格”。
　　九润堂法定代表人刘邦印随即开出骨宝、复元丹、医宗药包三种产品，共6560元。李老太身上仅带了100元，并不想要，“但他们专门开车送我回来，硬是带上了5940元的药。”这样的热情让老人无法拒绝。当天晚上，虽然家人极力反对，但李老太最终决定拿出3560元，买一半药先试试。
　　几天后，在使用了“医宗”药包后，据李老太自述，她开始行走困难，再往后，拄着拐杖老人也难以行走，过了20天，已完全不能走动，一度失去生活自理能力。
　　李老太的经历和赵本山的小品《卖拐》如出一辙。
　　深圳市药监局的一位相关负责官员在拿到九润堂的医宗治疗仪宣传单和药包产品后，断定：“药包连药品批号和成分介绍都没有，是典型的假冒伪劣产品和非法药品。而且，这显然存在违规的药械共用问题，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
　　据了解，因为省级审批的二类医疗器械风险高，国家药监局对其在门店经营是有严格规定，一般采取生产许可证和省级药监部门核发的经营许可证双管齐下。
　　记者经过调查发现，医宗治疗仪早在2006年，就上了“河北医疗器械质量不合格产品通报榜”。2007年3月14日，广州市药监局也曾在医疗器械免费体检站的专项整治中，查处过医宗治疗仪和药包。
　　网上亦有患者家属警告：“我母亲把从嘴里省下来的钱，买了河北省涿州××医疗用品公司的医宗治疗仪和药包，满怀希望能减少关节的痛苦。疼痛未减，皮肤却出了一个个水泡……”
　　一位曾从事医疗器械营销的人士向记者透露：“通过免费体检、讲座向老人推销非药品产品，已经在各地愈演愈烈，最重要的要看当地的查处力度和患者是否具有警惕性。”
　　深圳九润堂自称为“中国保健协会社区健康教育指导工作办公室驻深圳办事处、中国医师协会养生专业委员会驻深圳办事中心”，目前依然在深圳多个社区推销医宗治疗仪、药包和大量批号早已过期的保健食品。
　　记者多次造访九润堂，得以一探究竟。
　　总经理自称“曾是毛主席警卫部队的军人”
　　3月14日上午8点，吴嘉美老人与深圳宝安区一群老人，被接进了深圳市九润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总部——深圳市福田区景田路碧景园六楼，这是九润堂“迎接3·15和质量万里行”专场活动，电梯门口摆放了几大箱酸奶和饼干，免费提供给老人当早餐。
　　9点钟，五百多平方米的会议室里来了一百多个老人。活动开始后，主持人介绍，在台上又蹦又跳的两位老人，是九润堂的老客户，一年前，一位还拄着拐杖，另一位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自从用了九润堂的产品后，身体越来越硬朗。患有严重风湿的不仅丢掉了拐杖，糖尿病老人也能够大口吃水果。
　　主持人随后介绍了九润堂中医养生连锁店华南地区总经理刘邦印和九润堂总顾问李颖教授：刘邦印是中国医师协会深圳中医推广中心主任、中国保健协会社区健康教育指导办公室华南地区负责人。李颖教授则是主任医师、国家资格心理咨询师、营养咨询师，曾在第四军医大学以及部队长期从事临床医疗及老干部保健工作。
　　刘邦印自称“当年是毛主席的警卫部队出来的军人”，他是“为了回报社会，才创办了九润堂”。一个销售经理告诉记者，“他后来还当过某酒业集团的副老总。”
　　李颖“教授”给老人举办了一场肾脏健康讲座，她宣称，老年人最常见的疾病高血压等是“因为肾脏不好”。李颖教授还提出了一个荒谬的理论——西药不是药物，而是化学物品，会严重伤害人体肾脏。李颖教授不时地推荐起九润堂的各种产品，宣称来自青藏高原，能够包治百病，如果没有病，吃了也能够预防癌症。
　　主持人又让4位老人上台分别发表了“疗效神奇”的感言。
　　记者询问了其中两位老人，他们承认，是由店长安排上台露脸，每人就能得到一份价值六百多元的保健产品。记者在九润堂网站发现，在几个月前的活动相片中，这4位发表感言的老人都作为老顾客代表出现在讲台上。
　　体检结果由医生随意编造
　　记者也以看病为由，自称是由某店长带来，做了一次免费体检。
　　测血脂和骨密度的工作人员拿着两个连有“天线”的磁片贴在记者的手腕上，手指不断在旁边的电脑敲打着什么，同时询问记者什么不舒服，记者谎称左腿有风湿，每到下雨天就感到疼痛。其实记者的腿脚一直非常健康。
　　过了5分钟，旁边的打印机出来了一张骨骼报告，这份报告为22岁的记者描述出：骨质明显疏松，骨头密度超标。然后摸了摸记者的左腿，连呼问题严重，如果不及时医治，左腿很可能会残废。
　　自称“李医生”的给记者推荐了雪域骨宝、复元丹、天山圣水（外用）等药方。“价钱不贵，暂时先用一个疗程，只要6800元钱。”该医生还拿来一瓶“天山圣水”给记者试用，记者感觉这圣水跟酒精没有多大区别，清凉过后是一片火辣辣。
　　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记者偷看了工作人员操作的电脑后大跌眼镜：“先进仪器”是个有固定的模板和格式的WORD文档表格，只要随意键入指标，便能按自己的意志自由改动“体检结果”。
　　据了解，老人按片区划分，被带进了一间有五百多个平方米的大型会议室。按照南山区、罗湖区、宝安—龙岗区等不同片区的划分，老人们被安排进会议室不同的角落。每3个老人坐一排，旁边都会有一个店长专门陪同。
　　忽悠之后“躲猫猫”
　　被称为“专家”的刘邦印、伍光汉、李颖、杨光明，分别坐在诊台前，各种“体检结果”再由“专家会诊”，就变得耸人听闻。
　　被老人们围住的“专家”刘邦印看了看来自宝安的张自明：“你手指有开裂，是手指开裂症。”他在短短两分钟里开出了药方：开康必硒，医宗治疗仪，价值6000多元。接着，早已人盯人的销售人员开始来引导了：“一辈子把钱数啊数啊数到棺材里去了，钱不要看得那么重，治病要紧。”
　　记者在旁边观察，刘邦印等人看了老人的“体检”表格后一般会眉头紧皱，不是说老人缺少某个元量，就是说老人血压低，病情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就要发展成半身不遂。
　　他们给老人开药方也是千篇一律，都是九润堂货架上的产品：雅特冲剂、清血平糖、康必硒、复元丹、医宗治疗仪、天山圣水……他们给老人开的药品费用，一般都在4000元以上，有的甚至达万元。不少老人都说没带钱，陪同在一边的店长都说没有关系，可以先送药上门，只要交200块钱的押金。
　　但买了他们的药一旦出问题后，要讨说法就困难了。
　　以前文提及的李世文老太为例，在用了“医宗药包”无法行走后，九润堂“专家”李颖和伍光汉却要求：“不要吃西药，按我们的方法治，吃了别的药，我们就不负责任了。”
　　但李老太的身体情况越来越恶劣，今年1月6日，李老太去深圳第一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类风湿关节炎。经多次治疗后，情况才略有好转，可以靠双拐缓慢行走。
　　而九润堂方面，却玩起了躲猫猫。李世文家人委托律师发律师函给深圳九润堂法人刘邦印，提出赔偿要求，但刘邦印却百般回避。
　　3月4日上午，九润堂店长赵华富终于答应退款给李老太，但要李老太保证以后不再以任何方式追究此事，遂遭到李老太的拒绝。
　　一个缺乏监管的暴利行业
　　记者调查发现，一个疗程5940元的药包，推销员声称有五十多种药材制成，事实上却无任何规范的药物成分介绍；而实际成本可疑的医宗治疗仪，价格却达1380元。
　　深圳市政府信箱里，曾经收到九润堂利用虚假宣传推销保健品的投诉。其中的产品“清血平糖”，根据香港卫生署的资料显示，该产品违规掺杂西药成分。
　　深圳市药监局接受采访的官员称：“你看康必硒，是批号早就过期的产品。这些人通常会认为，只要没有死人，就不会引起众怒。”
　　记者获得的一份深圳九润堂会务计划显示，九润堂今年2月分别以健康教育活动、老人健康旅游、爱心捐赠大会名义举行社区活动，参加老人人数为2400人，销售额达230万，平均每个老人要掏出近1000元的养命钱。
　　一个曾经在九润堂工作的员工在博客上写道，“九润堂”一个星期就有2到3场会，他们收入起码在十几万以上。
　　九润堂一名店员称，他的底薪为1000元，按个人销售额的10%提成，店长底薪1500-2000元，按手下每个员工的完成净额6%提成。
　　“批的人乱作为，管的人不作为。”一位国家药监局前任官员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批评，他建议当地监管部门应打击这些“骗人的保健食品、医疗器械”。
　　中国保健协会市场工作委员会委员于斐坦言，“在健康产业和医药保健品这一块，法律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你一不紧抓，他们就钻进来了”。他认为目前我国对健康产业的管理条块分隔和信息不对称情况严重，让很多企业得以钻漏洞、逃监管。
　　有法律人士建议，对于目前泛滥于国内不少城市社区的“免费体检站”这种新模式，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改变监管不清与立法模糊的状况，并有必要增强对虚假宣传的处罚力度。因虚假广告导致人身伤害的责任人，事实上已构成犯罪，应用刑法手段来制裁。（应当事人要求，文中李世文、张自明、吴嘉美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