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光：从志愿服务到公益创业

子森

从志愿服务到公益创业

2023年中国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赛观察

谭建光

青年、志愿、公益、创业这些词汇，原来可能是分散的、零乱的，但是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背景下逐渐串联起来、逐渐形成热潮。我有幸刚刚参加2023年中国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赛全国赛的终评工作，浏览和观摩了100个优秀项目的展示介绍，从中感受爱心奉献的热情，也感受创新创业的勇气，还感受青年探索创造的活力。我是2011年第一次参加广州志愿服务项目大赛暨志愿服务交流会的评审工作，2014年以来参加历届中国青年志愿服务项目大赛暨志愿服务交流会的评审工作，也先后多次参加中国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赛以及部分省市青年公益创业赛的评审工作。这次评审之后，结合多年参与评审交流的经验，联系本届参赛项目的特色亮点，专门撰文谈谈“创业有痕、攻坚克难、融合发展、溢出效应、社会榜样”等五个方面的思考，提供大家讨论交流。

创业有痕：公益创业+志愿服务+解决问题

从青年志愿服务项目大赛到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赛，就有非常大的推进和转型。在公益创业赛的时候，“创业”是核心要素，成为关键命题。从《申报表》的要求就可以看出区别，其中“运营保障”和“公益创业模式”是特别值得注意的。我们看到，一般而言志愿服务项目强调的是“实施保障”即获得什么资源、拥有什么机制保障爱心奉献项目的有效实施；公益创业项目强调的则是“运营保障”即创造什么运行机制和资源汇聚机制，保障创业项目的持续发展。同时，“公益创业模式”就是在做好关爱服务、治理服务的基础上，组织机构探索出什么资金资源不断增长，自我造血机制持续发展的路径。因此，目前有些项目填写的时候，仅仅停留在制度建设、筹资保障，仅仅停留在项目建设模式等内容，这是不够的，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创新。

与此同时，我们提出“创业有痕”就是要关注志愿服务公益创业与普通的商业创业有区别，需要在社会关爱、社会创新方面“留痕”。一方面，公益创业的同时，要时刻保持志愿服务的初心，不断壮大关爱帮助社会人群的力量。公益创业机构既可以是在志愿服务的基础上走向创业，也可以是创业发展的基础上支持志愿服务，都是非常好的“留痕”。另一方面，公益创业要坚持把握“解决社会问题”的目的，不仅仅是创造和积累财富，而且要用创造的财富解决社会民生的问题，增进广大群众的幸福。

这次大赛中，来自浙江省丽水市的“人间烟火——服务重症患者爱心共享厨房”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项目。这个沈姐志愿服务队（后注册为沈姐无偿献血造血干细胞志愿者协会）最初是无偿献血志愿服务，后来延伸为关爱帮助白血病患者、肿瘤患者的服务，随后发现住院重症患者的饮食面临种种困难，就发起“人间烟火”志愿服务项目。具体就是帮助重症患者家庭，设法为住院重症患者提供营养可口的餐食。在开展志愿服务的过程中，发现耗材和设施、场所等需要资金资源的支持，就积极探索公益创业的路径。一是多途径筹集资金资源，通过政府支持、企业支持和社会人士捐助，获得39.4万元资金，为爱心厨房服务提供保障；二是在城郊租用3.8亩菜地，种植瓜果蔬菜，解决重症病人餐食需求之外，面向市民部分低价销售，获得资金支持爱心厨房运营；三是区分对爱心厨房有需求的对象群体，对于低收入和困难群体家庭全免费，对于中高收入家庭低收费并获得部分资金支持志愿服务项目。

在这里，我们分析发现，“人间烟火”项目从单纯的志愿服务走向了公益创业，逐渐探索有效运营、自我造血的途径；与此同时，依然保持对特殊重症病人家庭关爱帮助的志愿服务，提供社会人士参与关爱志愿服务等特殊。这虽然是一个比较新，也比较小的公益创业项目，但是很好地做到了“创业有痕”，即发展创业增值机制的同时，保留了关爱帮助他人、解决社会问题的特征特色，非常值得关注和重视，也非常值得总结推广。

攻坚克难：社会痛点难点+创业热点焦点

当前，志愿服务公益创业的攻坚克难既有普遍性，也有特殊性。从普遍性看，志愿服务要解决社会的痛点难点，公益创业也要解决社会的痛点难点。从调查的情况看，伴随改革开放的发展，社会痛点难点发生很大的变化。在30年前发起中国青年志愿者行动的时候，解决城乡群众的基本生活困难，尤其是解决山区群众贫困和绝对贫困等，是志愿服务面对的需求与问题。如今，在实现小康社会之后，志愿服务与公益创业要解决的痛点难点，就转变为新的需求、新的内容，如对高龄老人以及不能自理老人的关爱帮助，残疾人群的生活发展和就业创业，生态环保难题的解决，社会治理症结的化解、应急救援的志愿服务等等，这些攻坚克难就需要更多的智慧和创新。

另外，当今社会的公益创业本身又遇到更多的痛点难点，三年疫情之后的经济下滑，对外贸易面临的严峻挑战，使得工商企业的创业面对瓶颈问题，政府财政收入减少，社会流动资金不足等等。志愿组织转型成为公益创业机构的内部资源和外部支持都遇到困难，需要有攻坚克难、迎难而上、“杀出一条血路”的勇气和力量。

这次评审中，河南省漯河市“出彩人生——折翼天使艺术赋能项目”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典型。重度听障人士杨川，没有被困难压倒，自幼就顽强好学，从小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手语、学习舞蹈，14岁获得河南省体育舞蹈大赛冠军，15岁破格录取到中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学习。后来获得爱心人士参加中央电视台“为你而战”答题闯关赢得的17万元资助，创办“杨川拉丁舞培训学校”，招收120多名正常家庭子女学习舞蹈。与此同时，杨川和母校师生、社会热心人士组成志愿者团队，发起“出彩人生”项目，免费帮助残障少年儿童学习舞蹈，随后扩大到免费学习美术、轮滑等，从而让这些孩子成长中掌握一技之长，长大后获得就业创业机会，获得温饱殷实的生活。

这个公益创业项目在两个方面攻坚克难：一方面是残障人士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杨川等志愿者走向公益创业之路的时候，既面临残障人士言语行动的特殊困难，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努力；也面临社会的不解和心态的顾虑，有些残障人士不愿走出家庭，不愿见到生人，在杨川等鼓励和帮助下走出困境、获得新生。目前，杨川以及公益创业团队每年通过培训120名正常儿童学习拉丁舞的费用，获得31万元收入，拿出12万元作为支持志愿服务经费。同时，漯河市郾城区特殊教育学校，每年支持5万元作为志愿服务经费。这样，就保证“出彩人生”残障青少年免费学习成长的机会。10年来，300多名听力障碍、智力障碍、自闭症的孩子在“出彩人生”项目的帮助下，掌握一技之长，提高社会竞争力，成长后获得就业创业的机会。与此同时，这些参与舞蹈等艺术学习的孩子们，在承接一些商业演出时获得的收入经费，以及百年人寿等企业的赞助经费，还有联合喜来登酒店等开展特殊儿童绘画拍卖获得的收入经费，都成为支持“出彩人生”项目持续发展的保障。

这个项目的最大启发，就是让我们看到，只要有自信、有勇气、有毅力、有智慧，就能够克服一切困难，为志愿服务和公益创业创造机会。杨川等残障人士的努力探索创新，不仅仅解决了自己以及一群人的生活发展难题，而且为社会创造了艺术魅力，丰富了社会文明、丰富了文化生活。志愿服务公益创业的攻坚克难，就是要不怕艰辛、坚毅前行，跨过坎坷就能够看到阳光，就能够创造希望。

融合创新：购买服务+社会投资+坚持初心

从青年志愿服务走向青年公益创业，用青年志愿者的话说就是“不那么单纯了。”因为，仅仅是做志愿服务的时候，青年志愿者主要是坚守初心，适应城乡群众尤其是特殊困难群众的需求，提供贴心周到的关爱帮助就可以了。但是，走向青年公益创业之后，身份转化成为社会组织成员、公益机构成员的青年，就要争取政府购买服务，争取公司企业赞助，争取公益基金会资助，以及争取社会人士捐助等等，还要探索创造公益产品，进行市场销售，获得自营收入的路径。这条公益创业的道路是复杂的，也是漫长的，需要不断学习和实践。我们调查发现，能够走出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路子的机构，就增强了融合创新的能力，既适应社会各方要求拓展服务领域，也坚持初心使命做好关爱服务.

本次评审的“蓝信封——乡村儿童心理陪伴项目”就是一个典型。该项目的初衷，就是创始人周文华博士也是就是农村孩子，在青春期曾走过一段孤独的历程，进入中山大学后的本硕博期间，一边刻苦学习认真钻研，一边努力思考并实践去解决社会问题。为此，当他发现全国有很多留守儿童遇到孤独、迷茫等问题，尤其是初中生留守儿童在叛逆期缺乏亲情陪伴，容易出现负面情绪和极端行为。为此，基于同感和爱意，就希望帮助更多留守儿童走过这段艰难时期。然而，他们调研的时候发现，如果仅仅采取暑期支教等方式，覆盖面不够广，联系时间不够长。可是，采取招募志愿者与留守儿童初中学生写信交流的方式，既能够获得亲情的倾诉和沟通，也唤起网络时代对于亲笔写信、通信信件的熟悉感。项目从2008年实施以来，覆盖全国893所山区乡镇学校，11万乡村留守儿童，通信信件达到101万多封，有效改善乡村儿童的心理状况，也掌握乡村少年的一些极端情绪倾向（包括家庭暴力、校园暴力、自杀自残等）报送给当地学校等相关方，协助预防和解决问题。然而，伴随乡村儿童对服务的需求越来越大，志愿者开展服务投入的时间因此越来越多，就无法运用单纯的志愿服务组织形式维持运作。

因此，蓝信封留守儿童关爱中心，就探索多种渠道的公益创业路径。一是政府部门购买服务。二是爱心企业资助服务。三是建立月捐人制度，稳定筹集机构发展和服务拓展需要的资金。在早期政府购买服务和企业资助服务占较大比重，但是存在不稳定和“断粮”的风险；后期开创“月捐人”制度后就获得越来越稳定的资源保障。近四年来，机构筹集的2107万资金中，大部分是月捐人的定期捐助，也开拓了一部分的自营产品营业收入。我对于“蓝信封”的月捐人制度有较深的印象，六年前我看到蓝信封发来的月捐人邀请后，出于对这个服务项目的赞赏，以及对机构的信任，就选择“月捐200元”的档次，每个月自动从我银行账户扣款。此后，蓝信封机构每月给我发送善款使用清单，每年给我发送年度服务汇报卡，五周年的时候给我发送阶段性服务调研报告、致谢信函、公益纪念品等等。这些做法，让月捐人更加信任，更愿意支持，具有长期发展的良好基础。

这个案例中，蓝信封探索多种保障机构和服务持续发展的途径，并且逐渐形成“月捐人”制度为主，其他资助形式为辅的融合创新形式，同时保持关爱帮助山区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成长的初心，不断提升服务专业性和实效性，成为全国关注和重视的品牌。

溢出效应：实现既定目标+内涵外延扩大

青年志愿服务到青年公益创业，探索可持续发展道路，还有一个积极的因素，就是产生“溢出效应”，带动新的社会关注、社会支持和资源汇集。青年志愿者和志愿组织在开展服务的初期，往往是针对一个地区、一个群体的特定需求，提供有切实帮助的关爱和服务。但是，随着服务时间越长，积累经验越多，就逐渐形成“溢出效应”。一种是内涵的溢出效应。当一种志愿服务类型熟悉和取得成效之后，就启发其他地区开展相关领域，满足群众更多需求的服务。二是外延的溢出效应，在一个地区、一个群体的服务产生效果之后，面向其他地区和群体复制推广。

这次评审的“黔程无忧——职业教育助力乡村旅游发展新模式”项目，就是一个典型。这最初是天津大学支教团志愿者在贵州省石阡县楼上古寨实施的服务项目。六七年前，大学生志愿者发现，虽然古寨开发乡村民俗旅游，但是不少村民依然贫困缺乏收入，所住房屋也破旧不堪。通过调研发现，关键原因就是村民缺乏乡村旅游服务的职业技能，无法在家门口、在村里面获得旅游发展带来的红利。

为此，大学生就选择了志愿服务与公益创业相结合的路径。一方面利用创办“青年脱贫攻坚乡村夜校（现在更名为青年乡村振兴夜校）”的机会，为村民提供“乡村旅游从业技能”的系列课程，开设24门口，运用生动活泼、通俗易懂的方式传播知识技能；如毛龙教学、唢呐教学、花灯教学、拦门酒教学、木偶戏教学等，让村民一学就会，也特别受到城市游客的欢迎。另一方面与当地政府、乡村机构合作建立旅游公司和旅游基地，还在各大网络平台开设旅游介绍节目，让村民当主角、做介绍。如自主开发乡村旅游的智能平台，提供“吃住行游娱购”一站式服务，打造“平台+夜校+基地+学员（村民）”的旅游一条路体验。这样，大学生在为乡村振兴夜校义务授课、为宣传群众以服务服务的时候，是开展志愿服务活动；在带领村民传播旅游机构、旅游基地、旅游平台的时候，是开展公益创业活动；两种相互促进、相得益彰。一方面，村民从古寨旅游的观望者转变为参与者、获益者，以民俗演出、特产销售、民宿留宿等方式获得经济收入；另一方面，公益创业机构多途径积累的49万多元资金，为业务发展、服务拓展提供支持。

如今，“黔程无忧”项目一方面围绕乡村建设和发展，非遗传承和发展、生态农业发展等，不断丰富乡村旅游的内容；另一方面从贵州石阡县拓展到天津宁河区、福建漳平市开展“乡村旅游职业技能教育”服务，促进当地的农村社会经济发展、农民家庭经济增长。正因为这个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项目的内涵丰富、溢出效应，获得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新华社等主流媒体报到。所以，我们发现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项目具有“由小到大”“由少到多”的发展过程，逐渐增强对社会发展、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

社会榜样：创业成功+团队发展+服务社群

在思考青年公益创业机构，尤其是从志愿服务到公益创业项目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关键词：社会榜样。工商创业的企业本来也应该是社会榜样的，但是有些企业和企业主只是为了盈利，不考虑其他社会责任和社会服务，就难以产生社会榜样的激励作用。然而，公益创业虽然是用商业手段促进发展和增值，但是根本目的是服务社会人群和解决社会问题，就要立志于成为社会榜样，发挥正能量的引领作用。

这方面，暨南大学师生志愿者传播的“声海”项目就是一个典型。最初这是新闻与传播学院创办口语传播系的时候，发挥港澳台侨传媒学子的专业性和积极性，为响应“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到五洲四海”的嘱托而发起，通过“声音”进行音频内容生产和传播，以“主流声音、青年表达”讲好家国故事的志愿服务项目。在不断发展、不断壮大的过程中，既发现社会各方的需求强烈，也发现可持续发展需要资金资源保障，为此就从志愿服务走上公益创业道路。一方面，注册成立“广州有声阅读促进会”，吸纳港澳台侨学生597人参加，在专家学者、专业人士指导下，提高口语传播和音频制作的质量。另一方面，通过政府购买服务、企业定制服务、社会支持服务等方式，获得多渠道的资金330多万元，保障机构运行和服务拓展。

目前，该机构志愿服务公益创业的成果丰硕：一是配合国家和省市相关部门录制近百个主流价值音响服务项目，创造主旋律音频作品过万，在学习强国、云听、华人头条（海外）、知书APP（中国香港）等境内外播放，收听量超过13.4亿。二是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合作开办“湾区主播训练营”，培养内地和港澳台侨青年主播355名，在各个正能量传播平台发挥积极作用。三是打造“湾区青年说”系列专题，让港澳台侨青年深入乡村社群，了解国情民生、了解社情民意，培养热爱国家、热爱乡土的浓厚情怀。目前，“声海”形成了服务与育人相结合、实践与传播相结合、境内与境外相结合、输血与造血相结合的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新机制，获得稳健的发展。为此，我们认为“声海”的公益创业就成为社会榜样，既实现家国情怀培养、主流价值传播的功能，又实现青年体验成长和素质发展的目的，还构建了资金资源多样筹集、良性发展的机制。

刚刚评审青年志愿服务公益创业项目，借助印象深刻、启迪较多的机遇，匆匆写下观察报告，提供大家分享交流，共同为青年参与志愿服务、青年推进公益创业提供支持、提供帮助。

作 者

谭建光，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原副会长、广东省志愿者联合会原副会长、广东省社工与志愿者合作促进会荣誉会长、广东省团校（广东青年政治学院）教授。